桃子味甜水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志贺太宰】死亡是严寒的黑夜

太宰第一人称。

是关于樱桃初入图书馆的一点设想,全文近九千,内含各位老师的友情与直太cp。



初到图书馆时我并没有太过适应,那时候迎接我的是织田作,安吾与司书小姐。当我睁开酸涩的眼时他们正站在修补室的床前盯着我,把我吓了一个哆嗦,差点翻下了病床,还是织田作眼疾手快接住了我。

我曾问过织田作为何那时候他们会提前知道来的人我,但织田作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安吾抢答道:“因为带你回来的就是织田作啊!”

而我坐在原地费力思考了好久才隐隐约约记起那个棕色的身影——其余更多的我便不愿再想起了,毕竟那实在不算一个美好的故事。

说实话关于那本书……啊,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与人类接触了,或许很久吧,也或许才一瞬。毕竟司书小姐说我来的很晚呢,可能刚死不久我便被拖入了这本书中吧。

当织田作还没找上我时我正混在人群之间,整日整夜地惶恐不安,害怕他们忽然转头将我认出,随后把我粗暴地拖到人群中央开始审判这滑稽的异类。

如果不是织田作过来,我可能得在这本书里再这么孤独又疯癫地过上几辈子吧——这么想想可真是可怕,一点都不如安吾所说的堕落。


人到达陌生的地方总是需要时间适应的,我也不例外,但织田作与安吾与我相比便对此得心应手的多,他们显然已经与图书馆熟悉了。

那时檀还没有回来,我大多便和安吾待在一起,织田作则被司书小姐派去潜书,不过也不常是,毕竟他们哪怕是耗弱司书小姐也会担忧上好久。

图书馆的生活很是乏味,最初遇见芥川大老师还能让我兴奋不已,但平日里除了潜书吃饭喝酒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余可消遣的活动,就是有再多令我激动的人也会时常感到寂寞。

于是在我到这里来的半个月之后,终于有人提出想要重操旧业,提起笔来消磨时光。就这样,《图书馆日报》,《白桦》,《新思潮》等等又重新办起来,但是关于奖项此类却被司书小姐以“资金不足”为理由而拒绝。

平常有人若是写了文章大多便投在《图书馆日报》上,自然主义的事业可谓是蒸蒸日上,甚至做了八卦专栏与文学专栏分开来卖——当然,也只有《图书馆日报》是需要回答他们的一个问题才能获取,其余是没有这些要求的,只是需要排队借阅。

这些杂志报纸一出图书馆便热闹了起来,我也常借安吾或织田作拿来的书看,小声地特意嘱咐他们多借一点,我无聊便每本都看些吧。

织田作听后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随后笑道:“太宰不会是怕被人看见吧。”

“才没有!”我不满地回答道,“我只是懒得出门而已。”

织田作了然地点点头,随后故意疑惑地问道:“可是我记得太宰可是只要听见去喝酒就是跑得最快的那个呀。”

我愤怒地瞪大了眼睛:“才不是——”

“好吧,那可能是咱记错了。”织田作见形势不妙便立即摆摆手安慰我,“真是让人苦恼呢太宰,要是被安吾见着了可会被狠狠骂背叛无赖派、织田作一点都不堕落这类话。”

话虽如此说,但自那之后织田作便常借《白桦》与《新思潮》。有一次安吾无意看见了,便正如他所言一般愤怒地问他:“织田作,你怎么把《白桦》借过来了?你这是背叛了我们!你已经不堕落了!”

织田作正想如实回答,却看见不远处死死盯着他的我,只好转口道:“不,这当然是……是其他文章咱都看完了啊,便只好借了这本嘛。况且做点文学批评也好啊,又没有说我看完后一定会狠狠地夸呢。”

“狠狠批评一顿放在日报上似乎听起来不错。”安吾这才放过他,寻思了半天,说,“但是你也不该在太宰面前看吧,你是不知道他对志贺直哉有多恼火……上次我就出于礼貌回了他一声招呼,结果被太宰冷战了半天,他可不管你有没有写评价啊!”

那是因为那时我刚好和他吵完架不久!结果你又恰好过来和他打招呼!简直是背叛!我愤怒地想,但念在织田作已经很惨了便忍住没有说出口,只是转过去开始瞪安吾。安吾被我盯得受不了,便拉着织田作说要给他看看自己最新写的文章,然后撒脚丫跑了。

在他们走前我对织田作抱歉地看了一眼,见他无奈地跟着安吾离开,而那本《白桦》被他趁安吾不注意时故意放在了角落。

我重新捡起《白桦》,最开始这本便是我在看,只不过听到脚步声便急忙扔给了织田作。我自然知道白桦派的人也在这儿,不过因为没有多出门所以也未曾碰面。或许是司书小姐见我精神有些不安定,便让我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排好的队伍都挪到了下个星期。

我对于志贺直哉自然是耳熟的——我最初还以为能听见他的赞美呢,结果只听见他的批判。就因为他和川端康成,那些日子可把我气了个半死。

真是两个没有审美的老头!

不过他们的文学作品,啊,或许勉强算无可挑剔吧,不过在我看来仍是不好的。虽然志贺直哉被称为“小说之神”,而且还被芥川大老师喜爱,但我认为其作者是一个顶顶可恶的人,这个原因便足以将它淘汰。

我在《白桦》上看他的文章可不是因为什么喜爱或敬仰,不过是因为像织田作说的那般想要挑出缺点来好好写一篇文章发在《图书馆日报》上狠狠批评他一顿。

虽然……好吧,我的确得承认他的缺点很难找,不过我依旧看不惯他那充满理想的模样,那附和现实的模样——对于前者我自然是嫉妒的。毕竟透过文字都能感受到的蓬勃力量是我未曾拥有的,就算是有,大抵也只能算拙劣的模仿罢了。

而至于后者嘛,你知道的,毕竟我可是“无赖派”啊。


又过了几天潇洒日子司书便把我提为助手给她帮忙,我渐渐与她熟悉,和图书馆的人也交流更多了起来。

这其中不免便有志贺直哉,我们在潜书时便再次大吵了一架,虽然被迫开了双笔,但我仍然非常不爽,因为他甚至在和我潜书之后的第二天给我写信让我好好理解他的意思。

我有什么好理解的?这难道不是明摆着吗?明明是他自己每次都会骂回来,居然还说我像以前一样顽固不灵!真是可恶透顶!不可饶恕!

司书见我这副模样便猜到了事情的始终,我猜她想说志贺直哉作为前辈还是有前辈架子的(其实才没有,明明很幼稚,和我一样小心眼又爱计较),但她考虑我还陷在耗弱之中便没有说出口,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然后将我分配到中也那一队。

“太宰先生便先和诗人们在一队吧。”司书笑道。

她的洋墨已经不够了,但她也不可能冷漠地看着我们躺在修补室之中而不救,便尽可能地派出精神安定,并非纯文学的人。

居然是中原中也……中也总比志贺直哉好吧!我暗自安慰自己,然后在第二次潜书里全程被中也骂着过来,简直和地狱一般。

司书小姐看我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犹豫地说道:“要不还是志贺老师?”

“好……”我有气无力地缩在角落,志贺直哉那人虽说喜欢和我吵架挑剔我身上的毛病,不过也比被中也教训挨骂好。

在这种两难的境地里,我忍不住难过地想,啊,也难怪芥川老师会说“人间真是比地狱还地狱”呢。


我原以为图书馆的生活便是这么平淡地过着,我找安吾织田作他们喝酒谈论着杂志上的某篇文章,数着日子等待檀什么时候回来,找芥川大老师想要让他稍微看一眼我的作品,然后在潜书时和志贺再大吵几架。

虽然我认为最后一条完全没有必要,但司书却十分信任志贺。

“没办法,志贺老师太难耗弱了,真的很靠谱啊!”司书眼含热泪道,“就和宫泽老师一样靠谱!”

我无法,只好继续坚持着和志贺潜书,每天潜书前都要给自己打气:“好,太宰!今天也不能被志贺那老狐狸给打败!”

不过随着图书馆的热闹,潜书的任务也愈加困难,司书看着每次潜书回来都要蹲在角落耗弱的我都十分头疼。

我这种细心的小说家自然看出了她的苦恼,便在第二次准备回来前专门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使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差劲,不过等我回来后司书仍是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太宰老师,如果很累就不要强打气精神了吧。”

显然,当时的我感到很惊讶,没有想到她那么快就可以看出我的破绽,不由开始反思自己的演技真的开始这么差劲了吗——这个认识使我非常沮丧。

志贺倒是笑我:“你那死人般的脸色任谁都看得出来不对劲。”

“呵,还不是因为你每次补刀总能比侵蚀者慢一步。”我不服输地冷笑答道。

志贺听了也冷笑道:“如果不是你自己冒失不按计划行事自己抢先过去我也不至于慢了一拍。”

“但是我的方法更加高效!”

“无所谓,反正被侵蚀者打得这么狼狈的人不是我。”

“等等等等!”司书见我俩又准备吵起来,连忙打断道,“对不起啊两位老师,我突然想起来了,志贺老师,武者老师开始还在因为周年庆的事情找你呢!太宰老师,织田作……啊不对,织田老师让我转告你待会儿直接去食堂,安吾老师刚刚获得了新食材。”

我看她一脸纠结的模样便顺着她的话点点头,转身往食堂走去,志贺也没有为难她,径直去了大厅。

我似乎听到司书如释重负的声音,此刻我也有些庆幸没能真吵起来,不然又要添麻烦了。但当我第二天清早带着一脸疲惫看见站在边上的志贺时我又忍不住想:为什么我昨天没有套上麻袋打他一顿?为什么我不撒泼让司书给我换个会派?啊,真是不满他这副说不上来的糟糕表情,真应该让他知道过度理想吹捧生活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此的事每天都在发生着,但是奇异的是我总会在最后忘记我是打算找司书要求调换会派的。


虽然潜书这事毫无乐趣甚至没有一点逻辑可寻,不过忙碌与任务至少给了我活着的理由与借口。

但这些不过是蒙蔽我自己的酒,总有一天我终会清醒,然后惶恐地面对残酷的现实。这是我所厌倦的,因为是胆小鬼所以便用死亡来逃避了,可在图书馆里我却无路可逃。

织田作与安吾见我不对劲便都给我寄过信件,虽说安吾总骂织田作不珍惜点自己的身体,就算死了拿炼金术师做成的身体也不该随意对待,但他对我也是一脸不放心。

我说,我们都是一介死人了,怎么可能还会离开啊。

安吾说,以防万一,我还是希望你们活久一点,毕竟我可不想再给你俩上坟。

我与织田作听他这番话后都安静了,然后乖巧地点点头转移话题去骂别人。

我与织田作原来便喜欢一起喝酒,但来到图书馆后司书遭受中也一次醉后引发的事故后便严厉戒了酒,我们也只能不时地约着出去偷喝几次。

我们很难完全离开酒,酒是我们的灵感来源,是我们存在于现实的乌托邦,因为它常用文字并存,所以我们都如此地深爱着它。

织田作酒量差,只喝两杯便倒在了吧台上,嘴里还不断絮絮叨叨念着什么;我自然没有醉,只是刚和志贺潜书回来,不由带了点情绪,开始向安吾大肆批评志贺最新的文章;而安吾则坐在边上应和着我的演讲。

等我说累了也趴在桌子上时安吾便提出回去,织田作却迷迷瞪瞪地抬起眼说:“这么早吗?现在也才黄昏吧。”

“不,那是你头顶的光。”安吾端着酒杯回答道,“现在都第二天了。”

织田作“哦”了一声,便踉踉跄跄地起身打算离开,还好安吾抢先抓住了他的胳膊,否则等织田作清醒过来后可得难过他砸在地上的脸了。毕竟织田作很是在意作为美男子的形象呢(虽然我才是真正的美男子)。

我们仨便这么醉醺醺地走出酒馆,虽然醉鬼只有织田作一人。凌晨的夜是不通透的黑,深邃迷人。现在的天上都没有一颗星星,寒风吹来时我不由地打了个喷嚏。

安吾立即转头望我,我却朝他笑笑,掩饰道:“鼻子有点痒。”

我突然想起外国的文豪们平常也会组织读书的分享会,我偶然旁听过一次,那时正好是讲诗歌,中也兴奋地坐在我边上听着,我却觉得十分不自在,但环顾四周却不好意思说什么。

我依稀记得当时有人说了《返乡曲》,我拿到时正好翻到了那章——“死亡是严寒的黑夜,生命是闷热的白天”。

此刻走在黑夜中,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了这句诗,想要和它一起沉睡。我没有和安吾说这般感受,告诉他我此刻犹如正投入死亡的怀抱中一般前进着,在这严寒的黑夜。

但安吾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然后说:“太宰。”

“嗯?”

安吾搀着织田作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对我说,太宰,在图书馆里你可以再次尝试用你自己的方法努力地活着,然后认真地堕落下去。

我停住了脚步,面对他第二次想要拉住我的手,突然想起最初——似乎最初他不是孤独的,我也在努力地活着。

我又犹豫了,虽然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再接受第二次失败的人生,但我想或许有人无法接受第二次离别。而且我在图书馆中似乎也还有很多任务,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如果突然走进黑夜,会给司书他们填很多麻烦吧。

或许再尝试一次也是好的。

于是我站在黑夜与白日的交界点,笑道:“那当然。”


但生活它总是不如意,我早该知道这一点的。

最初安吾与织田作的信以及每日和志贺的任务都提醒着我还有很多人很多事需要我,我是不可缺的一部分,但随着伤口的增多,我的情绪已经非常不稳定了。

我想,我在最初来到这里时便不该怀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可是输得彻底了。

于是我开始在潜书后躲着大家,虽然这听起来很糟糕,但趁森先生或司书不注意时便仗着伤口愈合逃走确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我实在难以接受每天看望我担心或如释重负的眼睛,它们使我异常困扰。

司书也曾建议我休息,但我却拒绝了。怎么能够休息呢?要是停下了,那藏在我房中的空虚又会向我袭来,教我突然愣愣地盯着午夜的景色,然后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来。

麻木是一个很恐怖的事情,但这黏稠的怪物已然缠绕上我的脖颈。每次我躺在修补室,伤口仍在冒出黑色的墨汁,和那些侵蚀者一样不断地从我身体中探头,“咕嘟咕嘟”地吐着气泡来嘲讽我。

我终于受不了了,于是我决定制定一个伟大的计划好让我平淡地死去。

我依旧认为死在书里是最好的选择,但我不可能死在他人的书中——若是因为我的自私而出了差错,我想我真是罪大恶极,就算是地狱也无法容下我这个恶鬼,还要到更深的炼狱里去。

但我又无法死在我的书里,就算可以我也无法肯定我的思想该随我一同进入坟墓。它不该消逝,这是我对自己唯一坚持的自信。

这些使我十分困扰,完美的计划总是很难制定,并且还没等我制定完我就已经要支撑不住了。

我冲动地在一次潜书之后没让司书送到修补室便逃走了,虽然当时我已经是丧失状态,但我似乎已经关不住心里那只不断挣扎的野兽,我猜它或许马上就要冲出牢笼。

我躲到了庭院的角落,那些黑色的墨汁布满了我的皮肤,就算疼到快要死去我也忍不住昏沉地不断想着:我真的还活着吗?

我身体里流动的不是暗红也不是鲜红,是寒冷的黑。我突然开始惶恐,身体坠入了冰冷的深渊,双手却下意识地想要挥舞求救。

我想如果这时候有个人来,我一定要哭着对他说,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我在活着啊,我好像已经死了。好痛啊,为什么死后也要这么痛呢?我多想要疼痛滚出我的身体啊!您能不能救救我,不要我如此疼痛呢?我可害怕疼了!

但是我最后没有说出口,因为这就是一句蠢话,毕竟我早就死了,而且率先找到我的人是志贺。

志贺先是弯下腰仔细端详着我布满泪水的模样,随后悠悠地说道:“很难见你这么狼狈呢,红毛小子。”

“你是来看笑话的?”我费力地扯扯嘴角,“想笑就笑吧,我现在可没力气跟你吵。”

“好巧啊,我也没有。”志贺其实也刚从书中出来没多久,只来得及擦了把脸,顾不了白色衣服上那大片的墨汁。

我听见他顿了一会儿,随后问我:“走吗?”

“我走去哪里?”我朝他轻轻抽动嘴角,故意恶心他,“难道你想邀请我一起殉情——抱歉啊,我可不想和你这样的老头子一起呢。”

但是志贺依旧不为所动,我开始烦躁为什么他还不被我气走,这样我又可以转移地点,然后自己看着自己是如何身体变冰冷却无法死去(我猜想这大概就是命运给我的惩罚吧)。

我听见志贺说,这里没有玉川上水,只有很浅的湖泊。我也不想和你殉情,毕竟图书馆的生活挺不错的。还有,太宰治。

志贺用他依旧直率的眼睛望着我,说,太宰治,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别扭。

我别扭吗?这是我不曾想到的问题。未知的领域让我不断生出恐慌,下意识地提高嗓音:“我别扭?我懂了,你就是想气死我然后可以看见我的书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吧,你这人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但是志贺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其实后来在你死后我第二遍读到《人间失格》时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虽说你似乎总是对我有偏见,故意说出伤人的话,不过我对你的文章也没有什么不满,也没有想让他们消失。”

太宰治,你真的很别扭。志贺叹息道。

他说:“这里依旧是现实,你可以痛快活着,但是你似乎总在纠结于过去。司书在来之前让我问你,你觉得生命的意义就是被需要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我来到这里确实抱有怀疑与所谓赎罪的想法——毕竟我生前确实亏待了太多人,这是我必须接受他人言说与承认的。我很难去说服自己说,看啊太宰,其实这里是送给你的新世界呢,你就轻易接受吧。

他见我在依旧呆呆地盯着地面便拉住了我的手,但刚握住时又松了力道,怕使那个伤口再次裂开。

“疼疼疼!”我这才惊醒,忍不住皱着脸甩开他的手,“虽然你说的好像很真诚但你刚刚就是想谋杀我吧!真的好痛啊,要痛死了!”

志贺也被我的举动吓到了,连忙松开手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又不由分地扯住我的领子带我回修补室。

“算了,我早就猜到你会把这怪在我身上。这些话你待会儿再说吧,你的朋友与司书都很担心你呢,龙也是。”志贺幽幽地说道,“等着自己向他们解释清楚吧。”

那刺骨的寒冷终究离我而去,换来的是耳边的不怀好意吹来阴风。

果然很恶劣啊!我跟着他走向修补室,内心在不断忐忑地发出低沉的声响。

不过此刻我也终于感觉自己的双腿实实在在地踩在图书馆的实木地板上,正“嘎吱嘎吱”地移动着,不受控制地向再次作为“太宰治”而活着的新生活走去。


虽然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我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司书正和森先生谈话,织田作与安吾还在玩着他们自创的无聊小游戏,只有芥川老师听见了我的开门声朝我温和地笑笑。

我看着屋里这么多人便想要立即夺门逃走,但志贺却堵在了门口,让我只好低着头很是恐慌的碎步走到床边。

“啊,志贺老师,太宰老师被你找到了吧。”司书刚结束与森先生的谈话,笑眯眯地对我说,“果然芥川老师推荐的人选就是不一样呢。”

芥川老师礼貌地朝她笑笑,说:“这都是志贺先生的功劳。”

“其实我对龙说的话都是实话,不过龙突然说我擅长安慰人并且与这红毛小子关系好我也挺惊讶的。”

“各位老师真是辛苦了。”司书回头看向还没有从浆糊中挣脱的我抱歉地笑笑,“其实很早志贺老师在潜书时就注意到太宰老师的不对劲呢,不过发现无赖派的老师们似乎没有成功便只好拜托芥川老师了,希望太宰老师不要我们的隐瞒在意啊。”

我这才弄懂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可惜如今躺在床上,织田作与安吾正压着我帮森先生为我包扎,这使得我想要说的话全被忍不住的痛呼替代。

织田作安吾眼里的嘲笑在我头顶看得最为清晰,但我也看清了志贺掩饰不住的笑容。

可是再怎么想要反抗,当感受到森先生严肃的眼神与依旧十分疼痛的伤口时还是悻悻地止住了。

司书在我被包扎好后好心地掩上了门,在离开前郑重地说道:“其实这句话我对很多图书馆的老师们都说过,不过这次来到比往常要稍晚一些。”

“太宰老师,欢迎来到帝国图书馆。”

而我朝她艰难地扯扯嘴角,无声地说道:“谢谢。”


养伤的日子比平常更要枯燥,除了每次安吾与织田作故意说些笑话使我经常狰狞地看着他们以外都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趣事。

在森先生终于同意我离开修补室时他俩还给我拉了一个横幅摆在我门口,上面正亮堂写着“欢迎天才小说家太宰治康复出院”这几个大字。

武者小路还拉着志贺站在门口欣赏了好一会儿——他们最近正在筹办关于庆祝图书馆各个杂志报纸出刊的一周年庆,武者小路对于这类极有特色的横幅还是不免心动。

我听织田作说对于这件事只要不把图书馆的人都聚在一起那么大家就都很有热情,为此司书还特意清了好几个单独的房间给各个派别的作家,其中最特别的便是诗歌与自然主义。

织田作说,当他们找上司书时司书可愁了,这类活动分别排日子房间还算好,但要是聚在一起很难不担心大家会不会打起来。也正是由于房间不够,有些接受程度相对较高,人数较少的人便安排在了大厅。

我那时还在病床上,便兴冲冲地问他:“那我们呢?我们在大厅?”

织田作怜悯地看了我一眼说:“不呢,咱们自然是被安排在房间——司书怕你刚和志贺直哉吵完又去找川端康成的麻烦。”

我丧了气,只好自我安慰道:好吧,房间也好,房间也挺大的吧。

但我也没想到这么多时间,这么大个图书馆,我却会碰巧在我的房门前看见围观的志贺。

武者小路依旧友善地和我打了声招呼,我也礼貌地答了一句,然后瞪了眼志贺。

志贺本想说什么,却突然听见武者小路望着我沉思片刻,随后说道:“啊,我突然想起来了,志贺你不是说把那份礼物送给太宰君的吗?”

“什么礼物?”我和志贺同时叫起来,武者小路疑惑地看了看我们,真诚地说:“诶?但是志贺你放在桌上的手稿与一旁的蛋糕配方确实在下面标了太宰君的名字啊。”

志贺皱着脸很是激动地答道:“但是武者,蛋糕配方是周年庆要用的啊!至于手稿是关于一本书的随写,只是随写而已!”

“是吗?”武者小路看他激动的样子也开始怀疑自己,“可是我见志贺一直很犹豫地放在那里,平时也特意放在书旁,看起来很重要呢。”

“好吧确实很重要,不过也没有那么重要啦!”志贺解释道。

但武者小路依旧笑眯眯地说道:“所以果然是送给太宰君的吧,话说太宰君在志贺受伤时也托我给志贺送过礼物呢。”

“诶诶?”

我慌乱地看向志贺,突然想起那个曾经藏在我箱中的自行车模型,虽然它最后被我让织田作拜托武者小路保密放在了志贺的房间。

我依稀记得那次是因为志贺为了帮助被包围的我而被砍了好几刀,难得地耗弱更加使我心怀愧疚,便向司书请了一次假,纠结地让织田作选了一个自行车模型当作赔礼送了过去——自行车是会被司书没收的。

我本想用草率的话语搪塞过去,但志贺却转过头来,用他直率真诚的眼睛望向我。他似乎也很惊讶,我能感受到那原本存在于我们之间的某种糟糕的东西已然消失,此刻所有的黑夜正在飞速地消逝,那并不讨喜的白日已向我飞奔而来。

我本想惶恐地躲避,用我拙劣的演技也好,搪塞的话语也好,只要能避开志贺的眼睛……但是我盯着志贺眼中那个在一瞬间露出慌张,随后又变得不真实的自己呆愣在原地。

我想,志贺或许在最初我来到这里时便看透了吧,他其实早就看透了他面前的这位可怜的喜剧演员,只是因为他自己的怜悯而没有拆穿。

我不再挣扎,专心盯着志贺一张一合的嘴,好半天才分辨出他说的话——他似乎在解释关于手稿和生前太宰治与志贺直哉的事。

武者小路关切的目光向我投来,志贺无奈地重复问道:“你喜欢吃樱桃蛋糕吗?”

我本想回答,但奔驰而来的光明早已刺穿我的喉咙,只能下意识地点头然后又疯狂摇头,看志贺不放心地拿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而我终于醒了神,拍开他的手像往常一样瞪着他然后小声骂咧地回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没有再注意听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走到窗前,任由炽热的阳光斜斜地刺入我原本残废的身躯。

我想,最初来到图书馆时我原以为自己的归宿会是一个凉爽的黑夜,但我似乎已经死在了那个明媚过分的明天。

至于明天的明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这些又是我即将迎接的,许多人赠予我的无限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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