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味甜水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范闲个人】欲说还休

范闲就是现在忆起来,儋州也是他心中不曾被其他颜色染指,只有纯粹的青绿和深浅夹杂的蓝的地方。它不同于京城荣华的蓝与白,也不是北齐时在阳光下闪烁的紫,它单只是拿出来都得让人嫌弃一番的“乡村配色”。

他人都不爱他最初身穿的那些墨绿与衣饰,但范闲自己却喜欢得紧。毕竟那些儋州带来的衣服他从小穿习惯了觉着舒适,它的颜色也总让他联想起宅子旁茂盛的树和五竹的小院。

旁人笑他“没有品味”,可范闲却以为自己的审美至少上等,不过是对方无法欣赏罢了。但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这事范闲自己清楚得很,到了京城也未曾再提起什么,只是在某天突然换了一身公子装,玉树临风地站在他人跟前笑着,好不风流。

而那些不入京城眼的衣服被他折了压在箱底,随后他起身理理自己纯白的衣裳,出门去面见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是一个不爱穿好衣服的邋遢老头——不过这话范闲可不敢当面跟他说,这要说了可会遭杀头之罪,就是范闲胆子比天大也不愿意给自己平白无故再找麻烦,最多只在心底默默吐槽。

庆帝如今见他时的表情与往常并无太大区别,不过范闲依旧敏锐地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欣慰。也难怪,毕竟庆帝平日见他那身打扮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现在换了件好衣裳也确实值得欣慰。

不过就范闲而言,他们皇家那斜刘海与邋遢样子的品味根本没有资格去嘲讽他的衣品。但对方毕竟是皇家人士,其中那个邋遢的还是庆帝,范闲纵有满腹抱怨吐槽也不敢在人前吐露半句,在那几个人精面前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最多也就是和五竹提一嘴罢了。

这么想想还真是憋屈寂寞啊。


不过范闲这人有一大优点,就是很会随遇而安。他穿越过来时便告诫自己不要过于在意前尘往事,既来之则安之,而且比起从前那般无父无母无法走动来说自己已经足够幸运。既是上天赐予的机会,那么为何又不好好享受,真正对的上那“犯嫌”的名号呢?

既然被称为安之——范安之,便先安定下来吧,忘却吧。

范闲又安慰自己,这京城的布料确实上等,而且针脚细密,刺绣精良,穿上身又使范闲的气质变为了翩翩少年,上次自己去逛街时顺道买阿公的糖葫芦时还被对方夸赞帅气,回去时也少不了赞誉。

范闲喜欢听别人夸他,只要夸的是他,无论对方是否是真心他都爱听,当然他更加偏爱真心的夸奖。

幸运的是小范大人在京城很受欢迎,或许是因为人来人往间总有那个高马尾的身影闪过,也或许是在百姓的眼里那位令人又爱又怕的小范大人也不过是一个爱吃甜食,偶尔还会逗人的少年郎。

少年郎总是招人喜爱的,所以路过碰见范闲的人也会主动打个招呼,面对嚼着糖葫芦笑嘻嘻问自己“我这身衣服如何”的范闲众人也说不出什么败兴的话,自然都笑着连声称好。

不过如今一身白衣的范闲比从前那个更加活泼跳脱的少年更加沉稳,在他们眼里变为了另一色彩——依旧是一种令人喜爱,难以狠心破坏的颜色,但它沾染了月色的平静。


范闲此人还有一大优点,那就是口舌之争从不落败,也因此擅长欺骗自己。

所有和范闲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范闲有张巧嘴,配上他转起来比谁都快的脑袋总会将你悄无声息地拖入他的逻辑中随后甘拜下风。

就比如范家的那位小少爷范思辙,自从范闲写下《红楼》后便总爱找他哥要下章,就算昨日范闲刚心情不错给了他,第二日却依旧准时找范闲讨。范闲平常还可以拜托范若若支开他,但若是躲也躲不过,恰巧那位善于应对这位小弟的长姐也不在时范闲便只得和他正面交锋,比平日再多花点心思。

当然,结果总是范思辙被他的嘴绕晕,随后便晃晃悠悠地被坏心思的范闲牵着走。

不仅是为了应对范思辙,范闲虽然作为穿越者却没什么优势在手,无非就出身皇家这事还算不错。但也正因身处皇家,范闲不得不将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磨炼到顶峰,有时说多了也会整日都在担心颈上是否会有冷风袭来。

范闲厌恶虚伪,但他自己又不由开始变得虚伪。这是正常的嘛,他想。没有人会讨厌真诚,也没有人会什么都不考虑就莽撞地付出一片真心。小范大人可是在这上面狠狠吃过苦头的,聪明如他自然不会再栽第二次。

但即使他总是如此告诫自己,他的大脑与嘴也骗过自己,但他也会下意识地像赌徒一般猜测或试探会不会有人真的付出真心。

没办法,他再如何欺骗,也骗不过自己对真诚的渴望。那是他自来京城后愈加喜爱与追求的东西,也是他从前轻松获得的东西。

所以他只好不断地试探,不断地猜测,评判交予出去的可靠程度,然后作出自己的选择——虽然结果大多是以他失败告终。


除了这些以外范闲欺骗自己的杂碎小事还有不少。

比如他其实讨厌疼痛,但他从未说出口;比如他其实只想当个闲散公子,但最后他决定成为第一重臣;比如他其实讨厌孤独,但他依旧决心将自己放在了注定孤独的位置。

或许也不算欺骗吧,只是从他来京城始他便一直被推着向前走,不知何时突然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和最初所期盼相反的路上。

安之,范安之。

这个名字范闲从初次听到就特别喜欢,但好像他这一生都很难安定下来,总要有插曲打断他吹奏的欢乐的人生小调。

他不是下棋手,也无法自嘲一句“我这局棋可下得真失败啊”,只能在棋盘上不受控制地前进,哀叹身不由己,哪怕再厌恶也无法摆脱。

可是范闲这人就是喜欢用竹叶吹响的小调,坐在院前的台阶上,每日除了和奶奶撒娇聊天以外便是找五竹费介。他并不喜欢全是血腥味的京城,不喜欢带有铁锈的雨,不喜欢死亡突然在某刻降临,不喜欢突然包裹他如泥一般黏稠的孤独,不喜欢失去自由与灵魂。

所以他知道,范闲一定会选择竭尽全力地想掀翻棋盘,企图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护住他爱的所有人。

小范大人爱的多了,不仅有范家的人,鉴查院的一些人,与他萍水相逢未曾伤害他的人,街上本该无灾无痛度过一生的人——这些他都想贪心地一并护住。

范闲从不是什么圣人,他只是喜欢热闹,喜欢吵嚷的集市与范家,喜欢人来人往的街道和吆喝声。

所以他想,若是没有护住这些,这个世界该有多寂寞啊。


范闲身穿紫衣时就未曾想过自己是否还会再穿上儋州的衣裳,他这个人有时也倔,若是做下什么决定便是有千万头牛拉他也不会让步半分。

范闲这人以前年少喜欢看热血少年漫,虽然来南庆后便没再看过,但那份少年时的热血不知为何就突然穿过漫长岁月又回到他的身上。

于是他也会充满傻气地想,就是与这个世界为敌那也为敌吧,他欣然应战。

范闲曾在去北齐的路途中的某个深夜被往事惊醒,当他掀开车帘望向窗外的圆月时不由唏嘘自己终究成了个人样,少了点儋州时的奔放与洒脱。

最初来京城时他想儋州想的少,一切对于他在此处都是等待开启的新地图。后来便开始挂念家中厨子做的酸笋——他来京城后无论如何描述如何寻找厨师也无法再次吃到那熟悉的味道,每次提起总使他不住嘴馋想念。

再后来便没有时间去想,毕竟能者总是事情缠身,而且人模人样的小范大人在京城受尽美誉,不免有些飘然自得,也不给自己徒增烦恼。

说起来范闲自己来到京城还是自己最多决定,当年兴冲冲地进来也未听从奶奶的建议,抱着对未知的好奇就直接毫无防备地闯入新的天地,真真是个幼稚冲动的傻小子。

不过做傻小子也挺好嘛,毕竟范闲无论经过多少变故,他想做“一生平安,富甲天下,娇妻美妾,倜傥风流”的俗气愿望却从未变过。

就算他人再如何伤他,范闲依旧会是那个在世界上活得最好的人,因为他总是如此希望,他也总会在某一天将它实现。

但就是范闲也未想到那次在大殿上背的诗中居然如预兆般用几行文字写尽他的过去。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如此回忆,倒是叫人忍不住叹息。

但遗憾吗?不遗憾。后悔吗?也不后悔。

范闲这人总是对自己特有自信,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对自己所做下的决定无悔。他也没有太多用去伤悲,他只会想念。

想念是美好,生活是美好,范闲就单纯地希望自己这一生都能被美好填满,每日都是悠闲自得,偶尔去街上或去找亲人好友扯点儿八卦听。

范闲放下车帘重新重重地靠回远处,盯着眼前浓稠的黑有些玩味地想,虽然他已走到这步,但结局是什么还说不定呢。

又没有人说过一个孤臣非得无情无亲,无闲无心。就算前朝从无这般案例,他范闲也不一定在此失败。

毕竟范闲可最爱做这天下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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